战犯的新生之路（226）：打倒，是为了决裂

“你们要干什么？”走廊里，一个声音急切地质问着他们，原来是管理干部闻子良闻声过来了。大伙一见，急忙退回到原位置上去了。只有杨伯涛一个人，倔强地站在教室门口没有动。

“杨伯涛，怎么回事？”闻子良板着脸，追问着杨伯涛。

杨伯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回怼了闻子良一句：“你，问他们？”

那个XXX一听，便站了起来，对闻子良说道：“闻管理，杨伯涛不仅学习态度有问题，其内心更是顽固不化的，他对于旧主子陈诚，仍然抱有极深的奴才心理，仍然在为其罪恶的统治进行美化遮掩，仍然把陈诚在鄂西残暴的统治当成施政良方，把陈诚看成民国完人，看成进步人士，全然忘记了其残害人民、危害革命、倒行逆施的罪恶本质，更不能从灵魂深处认识并清理其作为陈诚走狗的罪恶，不敢喊出打倒自己的喊声，没有胆量对自己的灵魂开刀，这样的人，如何能成为一个学习改造积极分子呢？”

闻子良回头看了杨伯涛一眼，问道：“杨伯涛，是这样的吗？”

杨伯涛冷冷一笑，说道：“什么样，都是他说的，爱怎么着怎么着去。反正，我不承认陈辞公的鄂西新政是失败的，那里不是什么匪巢，而是抗战时的模范根据地，陈辞公实施的战时政策，不比你们共产党的根据地差。我，再次表明，我不打倒陈诚，也不打倒陈诚的走狗杨伯涛。”

“杨伯涛，你这是公然反抗改造！拿反动的腐败的罪恶的鄂西新政和共产党领导下的伟大的革命的人民的抗日根据地作比较，说明了你的反动本质，根深蒂固，如今昭然若揭，大白于天下，还有什么好说的？打倒反革命分子杨伯涛，打倒陈诚的忠实走狗杨伯涛！申请政府重判反革命分子杨伯涛，直至处以极刑！”XXX又不失时机地喊起了口号，杨伯涛的心，一下子进入到冰窖之中，他看到，他的伙伴吴廷玺等人，也举起了拳头，张大了嘴巴，他觉得，整个教室之中，不是他的战友、同学、同僚，而是一只只张大了嘴巴，露出獠牙的怪兽。

杨伯涛不知自己是如何被闻子良带到办公室里来的，更不知道自己的双手是如何接过闻子良递过来的开水的，甚至不知道如何坐到了闻子良的对面。

“杨伯涛，是不是对于这种学习方式不适应啊？”闻子良笑着问道。

“恶心至极！”杨伯涛愤然说道：“跳梁小丑之伎俩，泼妇无赖之叫骂，我杨伯涛断然不能接受。”

闻子良点了点头，说了一句：“不仅你不能接受，我也不能接受，但，这种方法却很有效。”

“能有什么效果？扇自己两个耳光，再大骂旧时的主子几句，思想上改变与否，又没有人知道，这算什么学习改造方式吗？”杨伯涛愤然说道。

闻子良并没有急，而是轻声说道：“或许这就是出身、学识不同的问题吧，我可以给你讲一下我的亲身经历，或许你就会明白我们为什么会这样做了。”

杨伯涛愣了一下，头脑也清醒了许多，看来，闻子良没有否认XXX学习方式的意思，但也理解自己的所做所为，便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这个年轻人，讲他的故事。

“我是抗战时到根据地参加革命的一个高中生，后来在部队做政治工作，虽说自己的文凭不高，可我们的部队里，十有八九都是文盲，这是不争的事实，这个事实也就决定了我们的政治工作，要采取一种符合部队实际情况的手段，于是我们便有了‘诉苦’运动，让我们的战士诉旧社会之苦，思新社会之甜。比如对俘虏你们的官兵，就让他们诉在国民党部队被压迫的苦，如何受了长官的责骂、毒打，克扣了多少粮饷，甚至是目睹了战友是如何惨遭官长迫害而死、而残的。每到这个时候，俘虏兵在台上讲他们的血泪史，其他人在台下流眼泪，说到动情之处，有人便会不自觉地喊起口号来，甚至有人当场就跑到被俘的官长那里，扇他们的耳光。一场诉苦运动下来，人心变了，军心齐了，对于官兵的思想转变，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后来，我又参加过平西地区的土地改革，发现了一些温情主义，更有一些错误的思想，认为某地主家是文明士绅，待家里的伙计好，长工们的日子并不苦；某地主家的土地，是人家几辈子人辛辛苦苦积累来的；某地主家并不存在剥削，那日子过得，跟伙计们一个样子。甚至出现了当选的农会主席跑到地主家说情，说什么我们也不想分你家的土地，也不想斗争你，可不斗争你，老八路不愿意啊。于是，我们同样采用了这种诉苦的办法，而且还发明了‘点苦’、‘引苦’、‘劝苦’、‘攀苦’等有效的方式，最后发生了一人诉苦，全场皆苦，愤怒之时，大家才知道，有些地主的恶，是隐藏在极深处的，便有人上前撕扯地主，要斗争他们。而这样一个撕扯动作，就表明了他们与地主彻彻底底地决裂了，已经不可能走回头路了，分不分地主家的土地，他都成了地主家的对头。”

“这种方式，我觉得不妥。”杨伯涛听完闻子良的话，总结了一句。

“这就是革命的方式问题了，用温情的方式，是根本和一个旧时代、旧思想决裂不开的。不打倒你心中的那个反动的杨伯涛，怎么可能有一个新生的杨伯涛呢？”闻子良依旧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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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伯涛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对于共产党这种新生理论，他觉得有一种耶稣基督的“因信称义”之说，而在他的神灵世界里，罪的代价，就是惩罚，就是死，一直到了来生，还要作牛作马，来赎换自己的罪恶。他更不明白，肉体和灵魂是分离的，在肉体不变的情况下，灵魂是可以变化的。